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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散步道

我們的相處之道—我還在,沒有離開。


作者/青鳥

「我是你的好朋友嗎?」從島嶼南邊回程的路上,我問了你。
你的答案似是而非,我笑笑的念了你幾句,就不再問了。
彩虹在我們車外的天空上,看的入迷時,你只是一句「小心開車!」

車子在島嶼南邊繞來繞去時,我很清楚,如果有再長的假期,我依然會這麼做,因為我知道「只要在你身邊,即使各自忙碌都覺得快樂!」於是扣掉工作的時間,我們多半時間在車內沈默著聽著廣播,到處晃。

偶而我們會有些令人快樂或沮喪的對話。
只是我的情緒,你並不會清楚。

我是個不容易快樂起來的人,心裡的秘密太多,感覺太深,常常就會有喘不過氣的壓抑感,於是很年輕的時候,我靠外在的一些事物來刺激自己,獲得樂趣。隨著時間,漸漸地,外在的刺激不再能提供那些看似快樂的元素,我開始懂得問自己「要的是什麼?」

從島嶼南方回來的夜晚,我徹底失眠了。和女孩兒們說完話後,我躺在雙人床上,喝著上回你們來時遺留在家裡的啤酒,人就暈了。暈著的時候,我想起你的笑容和臉上的鬍渣子,不知為何,常常一個人寂寞想起你的時候,我特別對你臉上那些刻意或不經意蓄留的鬍渣有好感,常常想著你那樣有些頹圮的形象,我就會感覺安心多了。

你雖然看似樂觀,卻是個極度低調羞氖的人。

某些時刻的我們,相似的令我覺得詭異,尤其沈默著,不用刻意說話的許多片刻,並不需要擔心彼此會覺得無趣而必須多做些什麼的安靜,我常常陷入。

陷入的同時,你不會知道。
就像很多時候,我其實感覺委屈和辛酸,卻都明白是自己的選擇,不能抗議。

相識的初期,我們就預言過了,你說過:「最後受傷的不會是我。」
我把你的話深深放在心裡記著,要不是你偶而的冷漠相對,我不會驚訝自己的記憶力仍是如此驚人。只是,你一定還是會忘了,然後傻傻的問我說:「什麼時候說的?」

你說自己的記憶力不超過一個星期,一個星期前講過的話根本顛三倒四的拼湊不出正確的日期和字眼,就像你常常消失的時候一樣,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消失的時間點,連現身的時刻都會忘記。

我只能接受,或者說,我願意接受。
「倘若都不接受,我怎麼體會自己真的專心一意呢?」我笑著跟好友說。

好友勸我,要不要就放棄了,世界偌大,不一定只能對一個人專心。我說不上一個答案,只是笑,跟你一樣,常常不知怎麼著,就笑了,然後說些無關緊要的話。

在島嶼南端時,你也常說些無關緊要的話,我聽了沒有反應,但不論真偽,我聽了放在腦袋裡了,有個抽屜是為你增設的,專門記些你做的事和說的話,抽屜裡記載著我們熟識的這兩年,大大小小共同遭遇的景況和面對的人。

而有些人,我刻意關上那上窗,只為延續我們之間。

幾次想問你「他們跟你提起過我嗎?而你又都是怎麼回答的?」話都還沒醞釀完成,就被自己打散了,決定不說。不說的原因,常常是這樣思考的—「這個問題會不會讓他困擾?他會不會因為我問了後,反而尷尬了起來?如果他說了答案,而我無法接受,怎麼辦?」一連串的思緒打斷了我的提問,最後我僅沈默的微笑,只剩你我兩人的車上,我仍然保持自若。

從島嶼回來都好多天了,那些對話和發生的瞬間都還在我腦裡,一個都忘不掉。一個夜裡,人還在辦公室,見你上線,難得的敲了你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見你在網路上掛著,我就想關掉視窗。我其實並不會也不喜歡和你隔著電腦說話,可是我很清楚,只有這樣的對話,我們才會清楚也有空間好好思考,而不用擔心對方的任何一個動作與表情。

「那天在車上你問我的問題,這些天我想了很多。我想是我沒有注意到你的感受……」一串字沒有間息的在對話框內打著,我有些害怕你的回話讓我不知如何面對,於是才將訊息傳送出去,我就關上對話框,站起身來在辦公室內閒晃著。

「妳不用放在心上,我不舒服會跟妳說……」坐到位置上後,看見你留的一串話,我幾乎說不出話。

這是很久之後的少數對話,我是指,對於那些疑問和困惑,我終於願意再多做些說明或回應,那些總是盤旋在腦袋的提問句,並未打斷了我,我只是想跟你說說我的想法和心情。而你也善意的說「我也是讓妳知道我的感受…」。

之後,我們幾乎沒有再碰過面。

你曾來辦公室,聽同事說。看見你留在我桌上的一串鑰匙和一只提袋,我就知道你真的來過了。同事說你曾想去別棟樓找尋正在忙碌的我,卻在離開前又回頭表明將東西放在我位置上就好。同事交代你來的過程時,我閉起眼睛想著你的表情、動作和可能的不自在。

「你應該來找我的。」我在心裡說。

「剪去頭髮的那天,我就下了決定了。」好友從國外回來,我在線上和她聊起那些想法。我們聊了許多關於她出國這一個月來的事情,還有我的心境,不知怎麼著,好友對於我的說話口氣顯得平淡而好奇了起來。
「我不知道該怎麼說,卻好像又有很多話想說,這樣的矛盾,導致情緒亂表態了。」我說。

好友好奇我剪掉維持了10年的長髮,問我感覺和心情,一時間我卻都答不出來。但她卻樂見我看來清爽,人也開心許多。

「因為我有了決定。」我說。

剪髮那一天是星期六,我和辦公室同事結束疲累的專案,見時間還早,便到白沙灣曬太陽,想曬掉這一段日子以來的疲乏和擁擠。沙灘上,滿腦子提醒著自己要剪頭髮了,不知為何,竟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期待輕鬆。

遇到設計師時,我卻猶豫了。設計師反覆問了幾次「確定都要剪掉?」我翻著髮型書,遲遲沒有答案,後來我說「別問了!剪吧!」看著設計師一把剪掉頭髮,連後悔都來不及說的我,眼眶一陣濕。

「怎麼了?」設計師問我。
「沒事!」低著頭看著雜誌的我,默默說著。

「最近太亂了,心情上。就想做件下定決心的事,沒有機會後悔。想想~就把頭髮剪了算了!」我跟好友說。
「那妳心裡的決定,是否真的都下了?」好友問我。
只見游標在對話框內閃著,我沒有繼續敲打鍵盤。

我下了一些說不出口的決定,我跟自己約法三章,不說不回不辯解,等待成真,那就是了。就像我和你之間那麼多的不說、沒說和不知怎麼說,總等到了某個瞬間,就清楚了。

「嗯。」最後我在對話框打了這個字。
就像所有的開始都是因為一個「嗯!」的誤讀開始。

島嶼南端時,我們去了一趟醫院,開始只是陪同行友人看看那彷彿哭了太久不斷流淚的眼睛,後來連你也一併掛了號,說是要看看那個久久會刺痛一下的好看臂膀。去到醫院時,錯過了看診時間,舒服的冷氣和投幣式按摩椅,讓我和你都不自覺的呼呼大睡了起來。我聽到你沈重的呼吸聲,見你坐在我左邊熟睡的模樣,就醒了。

櫃臺掛號的小姐叫了同行友人的名字,我忽然起身把你驚醒,你笑了,我笑了,然後你往掛號小姐的方向去了。「你睡好熟。」我說。

那個夜裡,我們在路邊的啤酒屋就著傾盆大雨吃著晚餐。

「我有錯覺,我以為我還在北部。」忽然面對著你,還有平時在島嶼北端才會遇見的友人,我有種錯覺。

你又笑了,再次。

我其實很難真的明白你的笑是為了什麼,但看來我們都放鬆了。跟老闆點菜時,你批哩啪啦就點了一堆食物,多少知道那些都是你愛的食物,反而我笑了。過往的相處經驗,都是我主導著,服務你、協助你,鮮少你主動參與,那一晚,我第一回感受你的明確與積極。

海產攤裡擠滿人潮,我們被安排在戶外的位置,大雨不停,卻不澆我們的興致。我們聽著他們說笑,看著他們玩樂,而你始終保持著沈默,也只是跟著笑。我偷看你的神情,有些疲憊,你看看我,我對你微微笑,忽然我有一種感覺—只要離開了這裡,我們又像陌路人,不覺熟悉。

我忽然很想和你一直流浪下去,流浪的我和你,比較自在,比較自己,比較能分享那些問號及困惑。我沒法揣測你的想法,就像我們對話時的對彼此的提問句,答案背後的真正意涵,都只能推翻掉,告訴自己相信。

她問我「你們的關係?」
我沈默,然後笑笑的回問「妳覺得?」

她先是害羞的沈默了一會兒,後來就批哩啪啦的說了一整串她的想法和觀察的那些。聽著她的話,我反而心虛了起來,反而不知道怎麼面對她接下來的問句。
「你們不想讓人知道?」她問。

我該怎麼說,說出我那異於常人的想法,說出我只是跟你要好,並不代表『我們』。
後來她說她明白了我,懂得了那些好照顧所代表的意義,更珍惜我們彼此之間那個為對方好的心意。

我無法知道她為何懂了!
但眼神裡透露了的真摯,我知道她知道了,知道了那些不說其實就是一種表達。

我和你回來的那個下午,天空邊掛著一個大彩虹。
我問你「我是你的好朋友嗎?」彩虹下,我等待你的肯定答案,那我就能接著說句「好朋友一起在彩虹底下會一起幸福喔!」
結果你玩笑式的並未回答肯定,我依然如往常的表現不在意的微笑說「算了!」雖然你笑笑的說了似是而非的回答。

看著彩虹在高速公路上慢慢隱褪,路沒有盡頭,我駕馭著奔馳著,看著天邊的虹和絢爛的雲彩伴隨著日光漸漸夕陽,我看著眼前天空著,心亂著沒有一個確定的方向,即使我們都清楚知道回家的路就在前方。

我反覆問你「就這樣回家了嗎?」
你如往常的說「隨便!」那個態度讓我遲疑了,遲疑前方是否是我的方向?或者我該回頭重新讓旅程走過一遍。

「你是我的方向。」我心裡很清楚。

旅程的最末段路程,你緊密雙眼,我緊密雙唇,循著指標我往北方走。

往北方的路,我們哪兒都沒有去,我們選擇回家,即使我有多麼失望你依然隨性而致的不願表達,你依然低頭沈默看著我的決定不願反駁,但我們仍然有個小小的逗點,在這趟旅程上。

我一直以為那不會是最後的句點,心所不願,連意識都清楚明白這將是個開始。
那個開始在回來的這段時間,長出新的意念了。

「我還在這裡,我沒有離開,只是,我不在這裡了,因為我不想離開。」


▼本文作者:青鳥‧踩著足跡去旅行‧部落格




【如果都回不去了,還有什麼殘留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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